知青系列之: 果香四溢之一 香蕉--元江

         小时爱吃水果。刚刚在文革前,在我们那一区男孩们 时兴的是举杠铃,练摔跤,很有一些招数。不同里弄 和地块的团伙常会在一起切磋。虽然都是孩子,却是 依足了江湖规矩。每个团伙出几个厉害的,捉对比试, 或是五跤三胜,或是三跤二胜,输便输,嬴便嬴,全 无下三滥的手段招数,象煞了金庸小说中正派武人比 武的场面。这种集体活动只要参加几次,就会有荣誉 感,一次的胜负会津津乐道好多天。然后大家就愿意 聚在一起锻炼,也一起凑钱买水果吃。三分钱一斤的 生毛桃买它一大桶,提起杠铃,挺举几下,吃一个桃, 卧举几下,又吃一个桃。生毛桃很硬,汁水也不多, 不过那时是铁嘴钢牙牛皮胃,吃多少也都消化了。那 时有几种水果是很贵的,一种是香蕉。香蕉要好几毛 钱一斤,在这种集体消费,讲究吃饱吃撑的场合,谁 都不敢生此奢望。

         68年底,毛主席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全 国响应,云南来了代表团,向上海青年介绍云南的情 况:“头顶香蕉,脚踏波萝,一不小心摔一跤,爬起 来还捡一个大芒果。”这种夸张的介绍很快传了开去, 不过也很快得到了纠正。我们学校的工宣队就对我们 说,下乡要准备面对艰苦的生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 育,水果不是到处都有的。我到今天还记得张师傅那 说话的样子,平静又诚恳,把他的生活经验用不与时 代大潮冲突的方式传授给我们,给我们打预防针。

         可是地可是,偏是元某去的所在,元江,确可称为水 果之乡。水果不但有,而且多,种类多,量也多。又便 宜,甚至便宜到不要钱。有些水果是从来未听说过的, 而叫得出名的往往是那些在城市水果店里卖得很贵的。 其实道理不难明白,元江气候热,热地方只要有水,就 容易长水果。这些热带水果在城市水果店里金贵却又是 因为水果的长途运输和保鲜不易,豆腐盘成了肉价钱。 初到元江那一年,在吃水果上可是“姜太公在此,百无 禁忌”,生的也吃,熟的也吃,分来的吃,偷来的也吃。 一次吃得差点把命都给搭进去。



香蕉

         村子里栽有二十亩香蕉,在村后的山坡下。每一两个月 可以去收一次香蕉,兼带除草,培土。种香蕉的那片地 地势略平,收拾成一米宽左右的土垄,垄与垄之间有半 米左右深的沟,沟中有水,不多。一丛丛的香蕉就种在 土垄上,间隔一米左右。一丛香蕉有几根拔地而起的茎 杆,通常是其中一根主干的顶端结着一串香蕉,几根茎 杆是同根的,一丛香蕉又长几片蕉叶。老叶子黄绿斑驳, 还有些地方带着焦黑,新叶初长,是那种嫩绿,上面还 有一层极淡的白色,象蜡一样。香蕉一点点长大,那香 蕉串坠着主干慢慢地从昂首向天变为附首垂地。收香蕉 时,连那茎杆一起砍了,茎杆可以喂猪。然后在这丛上 的其它茎杆又会有一根结出新的香蕉串,慢慢长大成熟。 在农村数年,香蕉一直是这么不断地收获,还没有遇到 过要种的时候。不过听说每过数年都要刨根重种。

         收下的香蕉在收工时往板锄的两端一挂,一人两串,晃 晃悠悠,爬着山坡回家。收来的香蕉应该是交到保管室 的,然后由生产队送到城里供销社,收入归生产队,到 年底分红时大家都有份。这算是经济作物,如果单是种 粮食,又辛苦,收入又低。

         知青的住户就在保管室对面,第一次收香蕉时,每人两 串都送进了自己房间,没有一个送到保管室的。当时觉 得自己做得很聪明,现在想来,应该是老乡们的宽厚待 人。一次收获总共也不过三五十串香蕉,我们这一拿, 十多串就不见了,保管员岂有不察觉的道理?大概是看 着我们刚下乡,让着我们一点。两串香蕉挑在肩上回来 的路上很兴奋,从小喜欢的水果,一直没能敞开肚子吃 饱,现在居然有这么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实在是 高兴不已,就象初次钓鱼的人,钩上一条大鱼一样。

         每人都腾出一个箱子,把香蕉辟成一扇扇的放进去,关 上箱盖,就开时焐香蕉。元江夏天极热,两天之内,香 蕉就熟了。一夥知青相约着不出工,拿出扑克,争起上 游。不吃饭,香蕉左一个,右一个地往肚里塞。香蕉很 甜,但这样焐出来的香蕉不香,味道就和现在北美超市 里的卖的香蕉差不多,但香蕉的个儿要比这里的小一些。 那几天,香蕉吃得太多,厕所里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厕 所是为知青年盖的,老乡不习惯用)。这一次吃下来,再 见到香蕉就没了小家子气,祖上阔过可抵不上自己阔过 的神气。

         真正吃到焐得好的香蕉是在冬天。说起来,元江冬天也 不冷,白天一件衬衣即可,但焐香蕉就嫌温度低了。焐 了几次,香蕉外面都发黑了,还是没软透,吃在嘴里涩 得很。队里的马车夫大金牙来教我们。先搬来一个陶罐, 口小肚大有半人高,然后往里放一种树叶,放一层,搁 几扇香蕉,又放一层,又搁几扇香蕉,一直放到八分满。 大金牙又取来一些报纸,燃着了,丢进去,再把罐口封 好。“七天莫开罐”大金牙宣布,“你们这些日脓包, 连香蕉都不会整吃。”生产队里的马车夫也是个有头有 脸的人物,跟知青很合得来,说话不客气。可惜这种树 叶的名称是用傣族话告诉我们的,我们也没有自己去山 上采过,又不知道学名,所以在我这儿是失传了。

         七天后把封口打开,那香味从陶罐中溢出,尽管我们的 窗户有框无窗,一房间的香味直透心肺。我们这才知道 何为“香”蕉。有一种与香蕉差不多的水果叫芭蕉,就 没有这种香味。从陶罐中取出的香蕉软而不烂,匀匀地 黄透了的皮子上有一些发焦的点子,一个同学肯定地说 这就叫“芝麻香蕉”。这么说,芝麻香蕉不是品种,而 是焐出来的。这事我一直没有弄明白,现放着这么多网 上生物学家,可有谁能回答么?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 恐怕“再教育”还没过时,博士们也可去试一试。 算你们一任博士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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