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系列之: 出民工--元江

         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偶然播出的春运景象,心中总是一阵阵悸动。 那么多民工拥挤在火车站,人潮不断涌动。即使片头只有几秒 钟,插队时在火车站心下无着落的感觉就涌现上来。庆父不死, 鲁难未已;中国人口不能得到控制,何来长治久安的基础,何来 可持续发展的可能?多亏袁隆平先生,让中国逼近人口极限的日 期又推迟了,但是这逼近人口极限的趋势什么时候能停止呢?

         我也做过民工的,三十几年前,插队的时候。是插队 一年多以后的事了。夏天最忙的季节过后,队长说南掌水库要 出民工了。傣族老乡一般不愿去,因为出民工意味着别妻离子, 家里少了个帮手。知青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且又年轻力壮, 无病无累。我们去了好几个,后来我的农村生涯,大多在水库 上度过。

         零零碎碎,我把水库的民工生涯贴上来与网友共享。

         南掌水库起建于58年,沿元江坝子往南三十公里处。地址选得不错, 离公路近,在两山腿交汇处拦一道坝畜水即可。或许是大跃进年代 的项目,其后又遭遇了困难时期。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完成。到七 十年代初,县里又决定要把水库建成。水库设有总指挥部,总指挥 是彝族,姓龙。老龙是昆明民族学院培养的少数民族干部,穿着中 山装,带着干部帽,但口音听得出来。老龙与我们闲聊时,说起哪 个哪个有梅毒,我们对梅毒的知识都是从书上偶尔读到,不知其详, 就问老龙如何知道。老龙笑笑,说看那几个人坐的样子就知道。老 龙手下有两个工程师,一个姓刘,一个姓周。都有些岁数了。刘工 小个,据说抗战时曾帮美军在昆明巫家坝建过机场。刘工留着山羊 胡子,行动敏捷。周工痴肥,走路都很艰难。老龙手下没有几个人, 除了这两个工程师,连伙房都算上,就还有四五个人。老龙的权威 主要在大上阵时。大上阵就是水库下游受益的公社,大队派劳力到 水库建坝子。一个生产队要出二三十民工。到了水库,都受老龙调 派。四十天后,民工回生产队,水库上又冷落如故。

         民工到水库后住在工棚里。滇缅工路在山间绕行,一边是山,一边 是坡。坡下几十米是一条水溪,是将来水库建成后的送水道。工棚 搭在靠山的一边。一条条如梯田的平地挖出来,就可以搭工棚了。 人字形的工棚全由树干,树枝,山矛草搭成,约二十多米长。棚里 两边搭统铺,材料亦为树干,树枝,山矛草,男女混居,私有空间 就靠蚊帐隔开。铺上一帐不太平,全铺都有如许响应。我们队有花腰, 水傣两种民族。民风略有不同,花腰比较开放,水傣比较保守。老龙 告诉过我们,如要抓男女关系,不可抓水傣,会出人命。有时晚间觉 得统铺波动不止,第二天早上有花腰族小伙子叫“昨晚火车进洞喽”。 那时知青老实,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振源处运动状态不知所以, 认识止于唯象。今日回想,也多亏那时欲朦胧鸟朦胧,不然的话,小 芳故事断不能免,这后面的路真不知怎么走。

         民工上水库,以当时来说,待遇极好。每天二毛菜钱,工分记十二分, 是最高的。逢十休息,可到附近公社所在地赶街,工分照记。在水库 大坝上干活,一天八小时,时钟为准,尤为知青欢迎。当时知青在一 年分红之后,许多人买了手表。可是在生产队里,何时收工却不以表 为准,非得老农出声。元江天气酷热,在田里劳动,一无遮蔽,汗都 流干,度分如年。眼看表上时间到,老农不出声又不能收工,心里凭 添十分懊丧。

         然而在水库上所有的好处中,又当数气候。南掌水库离元江坝子三十 公里,一路上坡,水库处气候宜人,不冷不热,与坝子里相比有天渊 之别。为这一点,但有机会,我总是报名做民工。

         伙食是每个队自己开灶,统铺尽头处就是一口大铁锅,这里也是工棚 入口处。每个民工一天两毛的菜钱根本用不完,因为菜是生产队拉上 来的,一两分钱一斤。这就有了伙食尾子。每隔十天,可以打牙祭。 打牙祭要荤菜,猪是国家统购物资,牛是农业帮手,政策保护,不 得胡乱宰杀,只有狗倒酶了。(罪过,罪过,在北美谈吃狗,如有批 评,唯有人权,生存权可抵挡)。周围山寨上少数民族,会牵着狗来 民工处兜售,或者去街市上买。视狗大小颜色,约在二三十元一条。 有时亦有山民前来兜售兽肉。常听人说,狗肉好吃,或野兽肉如何 香,此话不实。元某很吃过些野味,比较下来,还是猪肉最好。因 为要比吃口,不能用不同的做法,当时在水库上,唯有盐和辣椒, 做什么肉都是这两样。所以,从质感,气味来说,吃得多了,只有 猪肉不腻不腥(北美猪肉多吃也会有腥气)。狗肉多吃,即会感到土腥 气。

         一天晚间,在别队知青处聊天晚归,走进工棚,只听锅边有响动,疑 为小兽造访,拿电筒一照,见一人满嘴血污,吓一跳。原来是作饭的 傣族老头,在吃生韭菜拌狗血。据说这也是大补的。中国文化,源远 流长,不独汉家受益。

         水库上生活不便之处多多,尤其对女生而言。几十个工棚漫坡蜿蜒排 过,就挖了一个厕所在坡底溪流处。那小溪是将来水库放水的水道。 说是厕所,也就是挖个坑,排个杠,山茅草一围,顶都没有的,全靠 旁边一棵大树枝叶遮盖。知青们有不愿摸黑爬坡的,有懒的,就在工 棚附近方便。就有城关公社一汉人不老实,大清早溜出去远远看女知青 如厕。看完若不讲,也就过去了。谁知这家伙却要炫耀,在男知青面 前说些肤色如何白皙的混话。这混人个矮肥胖,一个大酒糟鼻,说起此 事时那一脸淫相,把男知青气得青筋直跳(呵呵,请老王分析一下,是不 是有妒嫉的成分啊?)。打听之下,混人原有前科,一场批斗会,绳捆 索绑,出了口鸟气。有时候,独乐乐怕是要胜过众乐乐。

         傣族青年倒不用如此下流。山间黄昏长,刚刚日头压山,转眼天就黑了。 公路两旁,工棚上下,明明灭灭,处处是电筒光柱闪烁。傣族青年男一 伙,女一群,刷洗的干干净净,用电筒互相照着晃着,走近,又离远, 又走近。现代文明的用具,丰富着古老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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